会昌二年。
洛阳春已深。清静的宅院前,高大的杨柳披拂一树碧玉。柳枝轻曳过屋檐,燕子裹携春意,飞至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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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小巷口,寻常百姓家的儿童围在一起玩闹,拍着手一道唱曲子。
孩子们欢笑着唱着,并不在乎歌谣的内容。只是上回在巷头,见两个老头子并排坐在竹凳上,听其一对着晚霞唱歌儿,便将这曲子学来了罢了。
《柳枝词》的歌声中,一个年轻人踏着午后温和的日光,走向青石巷最深处的宅院,轻轻推开柴门。
小院角落,背对着他,一位老人静静倚在藤椅上,仰着脸面对日头,沐浴着和煦的暖阳。大概在睡午觉。
年轻人往前走了几步,不愿打搅,便兀自行向内堂去。
“周六,你来了啊。”
年轻人听得呼唤,调回身去望向老人。老人并未回头,只是微微挪了挪身子。
“伯父,”年轻人见他醒着,便走过去,“大夫上回特意关照,此病可不能吹着风,这才几日您又出来了!”他绕到老人跟前,“您老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要我与两位兄长操心……”说着叹了口气。
“是是,六郎说的是。”老人连连点头,眼里带笑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也看着他,对总是笑嘻嘻不听劝的老伯父实在没辙,终也低下眉笑了。
“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谬矣!”
“‘左峨右粥 ’ , 何如我 《平淮西雅 》云 ‘仰父俯子’。”
……
当年踔厉风发的故人自信傲岸的言辞犹在耳畔。
“是,子厚说的对。”
每一场辩论总会以这样的笑语了结。
故人展开眉头,方才飞扬的锋芒与盛气便尽数溶进温润的笑里。
“刘郎!”
院外传来一声高唤。
“哎呦!乐天不是在香山守长斋么,如何有暇来了!”老人闻音,也朝院外放声说道。
“斋期已满,听街坊说前些天你病又重了,这不得来看看。”白居易提着一瓮酒,徐步走进刘禹锡的院子,素衫随着风微扬。
吃斋念佛许多年,白居易平时总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只有跟“同年同病同心事”的刘禹锡同饮时,才会放纵地醉一回,与他一起念叨些“故人故人今转稀”云云的诗句。
白居易轻轻将酒瓮在石桌上置下,向一旁的年轻人点头一笑:“今日小柳也在呢。”
“柳告见过白大人。”年轻人恭谨地上前去,对白居易施了一礼。
白居易微微一颔,笑道:“许久不见,生得愈发眉清目秀了呢。何时高中了,必得被选作探花郎。”
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他人先折花,二使者被罚。白居易题名时不过二十七岁,作为十七人中最少年的那位,自是亲历过这档事的。
“那自然,”刘禹锡已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身子,“我养大的孩子啊,随我刘郎。当年我可是———”
“莫说当年,如今已是‘ 炼尽少年成白首 ’喽……”白居易打断了他,轻轻摇头。这人老爱将自己二十二岁中进士的经历拿出来说事儿,取笑他这个二十七岁的“最少年”。
刘禹锡盯着满头鹤发的白居易看了片刻,随即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挺直了腰板:“炼尽美少年,还是‘ 风情虽老未全销 ’ 嘛!”
“我不若刘郎,刘郎永远是少年。”白居易也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刘禹锡的肩,又打量起有些腼腆地杵在那里的柳告。年轻人总让他想起他们当年最好的时光,眼里还有光,心里也还有光。
许久,白居易轻轻叹了口气:“刘郎,孩子长大了,真像他。”
刘禹锡的笑容缓缓淡了下去。他沉默半晌,神情很平静,眼底却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是啊,像他。”
白居易虽与柳宗元无甚交集,当年在长安任校书郎时,却也是会过几面的。高谈阔论从容自若,从群英中超然脱出,眉目清秀却眼带寒芒。这样的人,见过面是不会轻易忘掉的。
某次杏园赴宴,初次见到这位早负才名的监察御史。
宴会开始前,众人游春,鞍马同行,却见三个人停在杏花树下争论些什么。一位是韩御史,张十八先前替他引见过的,另两位却是面生。
“右边叉着腰的,便是先前与你提过的刘梦得,在岳父大人府上结识的,”白居易身旁,元稹轻声向他介绍道,“中间那位啊,便是河东柳子厚,当年长安出了名的神童,乐天应当听说过。”
白居易听罢停下马,远远观察着那边三个人。
韩愈端着手并不言语,刘禹锡倚在树干上昂着脑袋一脸不服。看样子是两人争辩得不愉快了。柳宗元像在劝架似的,一边拉着刘禹锡的袖子,一边对韩愈解释,神情倒是十分温和。说着说着,虽仍在言笑间,原本的愉愉赞词,却不经意地逐渐变成了自己的滔滔不绝。讲话时无穷的才华倾泻而出,阔步高视,柳宗元的双目朗若流星。
顺宗即位之后,白居易不曾再见到刘柳二人。正值皇帝卧病,王叔文一党把持政事。皆说二王刘柳权倾朝野,改革大刀阔斧,却是行事诡秘,在朝中已然树敌无数。
百余日后,宪宗即位,这一帮“乱党”便一个不留地被流放出京了。
十年之后,听说他们但凡还活着的,都被召回京来了。可白居易当时只想着见被贬江陵五年未聚的元九,哪顾得上去会那永贞朝一众“罪臣”。
不料,还未等到重新起用的诏书,众人就重遭放逐。这回,连白居易也难以幸免,被贬至江州。
再聚一处,便已是十余年后,在扬州了。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白居易放下笔,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斟上一杯:“梦得,我敬你。”
刘禹锡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二十三年,人世沧桑。原以为手握一把大好年华,却与当初“致大康于民、垂不灭之声”的美梦,尽数消磨在穷山僻壤之中。长年拖着病体辗转贬所,尽管也能在虎啸猿啼中苦中作乐,对着晴空一鹤吟出“我言秋日胜春朝”,却只是一种无奈的和解与安慰罢了。想起少年气粗,天真地意图振肃朝纲,却背上了无数诽谤侮辱的骂名。事去凝想,时时自笑。
郁闷的夜晚,刘禹锡总是对着天空敬酒。曾几何时,“三十二君子,齐飞凌烟旻”;如今,那些曾与自己秋月衔觞、春日驰毂的同榜青年,熬过这二十三年的,屈指可数。在天上看着他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多了。
改朝换代,他终于得以北归。此番,他不再有太多期盼。二十三年,该变的、不该变的,都变了。
十年前,有人与他同行,自谓重入修门有期,在先贤古迹前共酌题诗,并过蓝桥;马蹄踏过之处,春风播下,驿路开花。十年后,只余他孤身,重赴这一路风尘。皇恩已至,可当初相约“晚岁当为邻舍翁”的人,早已被吹散在风中。
“投老之日,愿乐天为邻。”
酒席上,刘禹锡望着对面的白居易。曾经“十七人中最少年”,如今亦是霜鬓老人了。青年雁塔题名、春游曲江时,清澈的心中点燃的光,亦在数十年沦落中沾染了灰。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刘禹锡落笔题下诗句。
仕宦升沉,二十三年逐臣已老。逝去的一切早已找不回来,干脆都看开些罢。
长安雁塔下、曲江畔、杏园里,总会有新一众年轻人,和他们当初一样,被光芒万丈的理想诱惑着,未经沧桑的眼里,只见千帆竞发、万木争春。
重返长安,刘禹锡又去了杏园。
漫天杏花雨中,他仿佛回到贞元九年。两位年方弱冠的少年郎进士及第,纵马长安。
杏园初宴,正是春风得意时。
宴毕,两位探花郎在街市上闲逛,看中了一对连璧。摆摊的老婆婆说啊,这对连璧玉色温润无暇,可谓百年难得,必定保二位运势亨通、青云直上。
殊不知二十三年弹指过,踏出巴山楚水之日,怅然回首,已是连璧难双。
“怪君把酒偏惆怅,曾是贞元花下人。自别花来多少事,东风二十四回春。”
白居易与刘禹锡并肩倚在杏花树下,见刘禹锡只是捻着酒杯出神,便吟出一首诗来,试图缓和沉闷的气氛。
“刘郎不用闲惆怅,且作花间共醉人。算得贞元旧朝士,几人同见太和春。”
石桌边,元稹新开一坛清酒,也随口和诗。“来罢,刘郎,我敬你。”
游人莫笑白头醉,老醉花间有几人。刘禹锡终于饮落杯中酒,摇头笑笑。
二十馀年作逐臣,归来还见曲江春。可又有多少人滞留瘴乡,再也没能吹到长安的暖风呢?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禹锡在玄都观的墙面上一口气挥出二十八个大字,徐徐放下手臂,嘴角微微上扬。
好个玄都观。元和十年满观仙桃,如今又剩下什么?紫陌红尘,早已将该走的、不该走的,通通带走了。再回来的,也就只剩他刘郎了。
刘禹锡端着臂,往后退了两步,欣赏着自己再游玄都观的杰作。
看着看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句话。
“休将文字占时名。”
衡阳分别时,故人带着泪眼这样劝他。
“子厚,莫怪我终究还是没有听你的劝啊……”刘禹锡闭上眼睛,“横竖母亲过世了,你也不在了,我也再没有谁好连累的了,还怕什么。”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珍重。”
元和十年。衡阳湘江畔,通向连州的古道口,刘禹锡跳上马,目送柳宗元登上赴往柳州的船。
船只缓缓开动。走入船舱前,柳宗元禁不住回头,刚拂拭过的双眸此刻又滴下泪来。
大风鼓起波涛。老马嘶鸣,林间树木枯叶萧萧而落。刘禹锡牢牢攥着手中的玉珮,望着渐发的兰舟,像是这样就能抓住他们的归田之约。
“梦得!”船只驶离江畔的时候,柳宗元最后朝岸边喊,声音哽咽,“今日临歧别,何年待汝归?何年待汝归……”
刘禹锡回来了。
五年前,一首桃花诗将他送到了远州,如今由于母亲过世,他终于得以离开那个地方。
扶着母亲的灵柩,重至衡阳赴约,已是身心憔悴。但还在连州时,柳宗元数次修书劝慰,并许诺等他到衡阳必定亲来吊唁,自己有很多话要与他说。想着马上就能重聚,他的心情便轻松了些。
没过多久,有人从柳州来访。
刘禹锡满心期盼迎出门去,却见柳家老仆,身后跟着一个怯怯的小孩子,二人都是浑身素装。
刘禹锡怔住了。谓复前约,忽承讣书。
“我不幸,卒以谪死……”刘禹锡执故人遗书的手不住颤抖,强自隐忍着往下读。
目光停在最后的落款,那“宗元”二字已然虚浮无力。他能想象得到,缠绵病榻的故人临终强撑着病体,嘱托他替之抚养遗孤、安排后事,仓促地给他写下告别话语的凄凉模样。
终于,刘禹锡伏在廊柱上放声大哭。“子厚!你许诺过的……你怎能不守信约!不守信约……”
“马嘶循古道,帆灭如流电。千里江蓠春,故人今不见……”
出发回洛阳丁母忧的时候,刘禹锡将一纸吊诗投进湘江,抱着故人四岁的稚子,立在江边对着桂水喃喃。
二十三年了。
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小院里饮酒,此时二十七岁的青年也静静地待在一旁。
二十三年折太多,折了一身傲骨,折了故人的命,折了永诀之际许下的黄发相看之约。
刘禹锡早不若刚开始几年那般茫然,总是抱着懵懂的小周六到庭院中,对着夜空中那颗柳星,说些故人已不可能再听到的话了。在扬州席上,他已能平静地题下“怀旧空吟闻笛赋”,不再像几年前写“纵有邻人解吹笛,山阳旧侣更谁过”时那样,悲不能自胜。
晚年的他更是极少提及故人,哪怕是柳告,也很久没有听他像自己儿时那样说起故人开过的玩笑了。
不敢提,不愿提,更不必提。
韩退之走了,元微之走了,韩安平走了,崔敦诗走了……他又向谁提去呢?
那是芒寒色正令他望而敬之的故人,是明明无辜受他牵连却甘愿用自己的柳州换播州替他去赴死的故人,是他作词唱曲时每提一个“柳”字都会心绪一滞禁不往思念的故人,是他晚岁闲居、独自吟诗酿酒待花开时悄然令他神伤的故人。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他常在白居易生无可恋的时候宽慰他。同样是遗憾未能如愿与故人相约白首青山的老人,与白居易相比,刘禹锡对生活还是抱着积极的希望。可在重病之中,他竟也有一瞬间,生出了“今予始病,得非幸乎”的念想。
这二十三年弃置身,大概快到头了罢。
初夏的雨,淅淅沥沥。
柳告将赴长安备考,特来向老人道别。
书房的门半掩着,刘禹锡随意地披着一件衣服,在案前写些什么,看上去比前几日有精神些了。
“伯父。”柳告收起伞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刘禹锡匆忙拿书掩住了在写的东西,一如既往笑眯眯地招呼柳告进来。
“此去长安,若有难处,尽管去找孟郎仑郎。”刘禹锡一边翻着书架子上的物事,一边叮嘱着,“也不必老闷在屋里读书,四处走走倒是好的。”
柳告一声一声答应着。
“哎,在这里。”刘禹锡欣喜地捧出一个小盒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带着微笑小心打开,里面是块玉珮。“这块玉啊,是当年高中买下的,与你父亲的是一对,自从他过世,就没再戴过了。六郎带着去长安罢,若金榜题名了,就让它替我俩,再寻寻昔年朝回一字行的日子。”
刘禹锡又将桌上一块砚台用布包起来,一并塞给柳告:“这叠石砚,是往年你父亲寄来的,确实是块好砚,这些日子轻易都不舍得用,如今你也带去罢。好好习字,若像我一般字写不好啊,要被子厚嫌的……”
柳告有些茫然地接着刘禹锡塞给他的东西。老伯父近来病得反反复复,人也有些反常,竟久违地频频提起他那早逝的父亲,提起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日子。
无意中瞥见桌上的纸张,书本下露出的一角,“身病之日,自为铭曰”等字隐约可见。
柳告顿时明白,是老伯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开始自己安排后事了。这时的人,自然格外留恋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记得小时候,他总是缠着伯父给他讲故事。
除了“黔之驴”“永某氏之鼠”之类的小动物,伯父讲的最多的,还是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他讲自己初登科时游曲江,讲同榜的吕温不肯把麻、子厚开他的玩笑,讲他与韩七柳八一起听《毛诗》,讲韩十八愈直是太轻薄,也讲元和十年“尽是刘郎去后栽”惹的祸。
小周六曾问过伯父,为什么大家都唤他“刘郎”。伯父先是笑,然后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也不是都这样称呼他,像子厚,就从未叫过他“刘郎”。伯父仰着脸笑,说那头元白诗书相答,尽是“乐天乐天”“微之微之”,而子厚唤他“梦得”的时候,已算客气了,不高兴时直呼其名刘禹锡、将他大损一通,也是有的。
父亲早早撒手人寰,柳告记忆中他的模样早已不清晰了。但父亲弥留之际,迷迷糊糊之中一声一声地喊“梦得……梦得……”的情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柳告被送到刘伯父身边,已经二十三年了。刘家的两位兄长都待他很好,偶尔也会调侃说,父亲对他真是比亲儿子还疼。
孟郎仑郎去长安游学,伯父还是将他留在身边。如今,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临行前,柳告在老伯父面前,郑重地一跪。
“京口贵公子,襄阳诸女儿。折花兼踏月,多唱柳郎词。”
洛阳七月,巷边的柳树已繁密得足以供四周邻里乘凉,说些闲话。
巷尾住的那位刘尚书刚逝世不久。有位诗人替他作了挽歌,大街小巷早已传遍。
人们大都记得这个喝多了会拉着白少傅去偷船玩的怪老人,也隐约知道几十年前,他是长安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陌上好风吹。一切人们津津乐道的风流逸事,都已然随风而去。杨柳风,拂走二十三年的灰暗,吹尽二十三年的别离,终于,捎来了故人的消息。
【完】
刘禹锡(772—842)
柳宗元(773—819)
引用的诗太多了就不一一放了。
稍微解释几处。
柳告,小名周六,柳宗元的遗孤,托付刘禹锡抚养,后来中了进士。
孟郎、仑郎,刘禹锡的两个儿子。
《柳枝词》大概率和柳先生没什么关系,但蛮合适的。
“美人”在词典中有一个释义:理想中的人,所怀念的人。
至于“无消息”,白乐天悼念微之的诗中有一句:“闻道墓松高一丈,更无消息到如今。”这首是“恨无消息到今朝”。
故人已逝“无消息”……感觉挺合理的。
韩刘柳辩论,参考刘禹锡《祭韩吏部文》。
“昔遇夫子,聪明勇奋。常操利刃,开我混沌。子长在笔,予长在论。持矛举楯,卒不能困。时惟子厚,窜言其间。赞词愉愉,固非颜颜。”
实在是很可爱。
扬州那段。
我主要还是写了消极的一面。当然考试的时候不能这么分析。
其实有些时候课本会带给我们一些刻板印象,把一些形象标签化。很多人都觉得刘禹锡就是豁达的,柳宗元就是抑郁的,并不是这样。其实刘禹锡抑郁的时候还不少(《上杜司徒书》《上杜司徒启》就非常凄神寒骨悄怆幽邃……都“心如寒灰”了),但他写给诗友看的基本都是积极的,对政敌还是喜欢硬刚。柳宗元也有乐观的时候啊,平时种花种草写有趣的小故事,接到回朝的诏令一路上写的诗都是明亮阳光的(当然回朝马上又出贬了),在刘禹锡和韩愈笔下,柳宗元的形象也从来不是消沉的,而是有才有趣、刚直有锋芒的一个人。就是说,他们内里应当是相似的,并不是乐观和悲观两个极端,只是哪一面表现出来更多的区别而已。
我自己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柳宗元约丧母的刘禹锡到衡阳会面,要和他说说话对吧。但那时候他已经病重了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去不了衡阳……
本来满心期待等在那里,等来的却是噩耗,这不得疯掉。
确实“惊号大哭,如得狂病”,看刘禹锡扶柩路上跟其他友人告别的时候,非常反常地絮絮叨叨写了八首意义没什么差别的诗,反反复复用了好多自己以前给柳宗元写诗用的典故和意象……恐怕是真的精神崩掉了。
刘禹锡之后在作品里是几乎不提柳宗元。与元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克制.jpg )
但他在与他和柳宗元共同的友人交流时偶尔是会提的,有时虽然不点明,不过从意象、标题和背景都能看出来他说的是谁。(暗戳戳.jpg )
而那些友人都去世之后就基本看不出来他诗里还有什么柳宗元的身影了,最后与他相伴的白居易又不认识柳宗元。
发现一个微妙的现象。白居易写《杨柳枝》,杨柳二字用得都挺多,写其他诗也很爱用柳。刘禹锡也写《杨柳枝》,但他好像喜欢以“垂杨”代柳,他写到杨柳的诗蛮多的,但感觉他没什么事不会轻易单用柳这个字()然而,我看的编年诗集,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出现了许多单用的柳字。当然,我瞎发现的,不靠谱。
“韩十八愈直是太轻薄”“吕温把麻”等出自《刘宾客嘉话录》。当时看的时候觉得特好笑。
元白啦令狐楚啦这些朋友都叫刘禹锡刘郎,他也如此自谓,但柳宗元确实对他都是比较正式的称呼(有时候甚至会直呼其名,是真不跟他客气),刘禹锡对柳宗元更是同样,从称呼能体现出尊重。他们怎么如此正经()
柳宗元临终直喊“梦得”的事情是看《百家讲坛》看到的,在某本书里也读到过,但没有搜到史书记载。反正我看到这段的时候有种心快碎成七八块的感觉。
结尾。
刘禹锡的挽歌是温庭筠写的,最后的“柳郎”指柳浑,这里用典,代指刘禹锡。(神奇的是)这个柳浑也是河东柳氏,刘禹锡以前在诗里用他代指过柳宗元。
至于提到刘白偷船,直接放诗吧。
年颜老少与君同,眼未全昏耳未聋。
放醉卧为春日伴,趁欢行入少年丛。
寻花借马烦川守,弄水偷船恼令公。
闻道洛城人尽怪,呼为刘白二狂翁。
——白居易《赠梦得》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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